拉开窗帘,白茫茫的是雾,这是一场大雾,因为我看不见前楼的影子,就是十几米远的景树也看不清楚。好大的雾,心中嘀咕着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从心理上害怕起雾来,似乎是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里,小镇繁华起来,小工厂,小矿山一下钻出许多。于是高排放、高污染的现象也随之而来,自此时起,雾便不再叫人喜欢了。
我想着这些走到屋外,突然一下清醒起来。细细的小雨如针般冰凉地刺到脸上、手上,清凉舒爽极了。下意识的嗅嗅鼻子,没有那种煤烟的臭味,也没有糊噪子的烦感。想起来了,这是正宗的儿时的雾。
小时候奶奶喊我们起床,“快看,外面放雾了。”于是我们窜出屋,冲进雾里。欢快地叫喊起来。一会儿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跑到大道上来。有人喊“藏猫猫”,一下就分成两帮,一声“开始”,一帮首先钻进雾里,过一小会儿,另一帮也钻进雾里寻找着,追喊着,快乐的很。
追逐喊叫过后,玩累的孩子们都聚在篱笆墙边。有好玩的蜘蛛网,全是一串串晶莹,如珍珠一般的小水珠,美丽极了,蛛网也被水珠压成兜状,用小捧轻轻一弹,水滴刷的落下,蛛网又弹回原样,太好玩儿了。
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,还没玩够,雾就淡去了。童年就是多雾的,每一场雾都有一个故事。老人们常说东梁每年放雾的时候就会显山(海市蜃楼)。可是大一点的我们,一到雾天,都会偷偷跑去看,但一次也没见过。生产队的牛大胆放夜牛时,曾多次看见过楼台亭阁,甚至有时还看见里面有长衣大褂的行人。我问爷爷为什么我们看不见,爷爷说:“早些年,东梁深草茂棵树木狼林的有灵气,看见显山的人多了,现在光光的岗子还显什么灵呀!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不过我记忆最深的是初中毕业时的那场大雾。大约是凌晨三点来钟,天微亮,我们一行五人,从小镇出发,步行回家。那个年代的交通实在是难,没有什么车辆可乘,百十里路只能徒步。在镇子东北角,有一条人行小道。虽然行走的人很多,但多数地方是单人行走的羊肠小路。这样的路,一行五人走成整齐的一排。排头是“临时大哥”,因他是老复习生,我们初三毕业,他都初六了,传说第四次毕业。平时我们与他不怎么来往,今年因为来升高中考试的人少,没有带队老师,所以来小镇之前学校领导就委托他为领队。他给我们编了号儿,他是老大,老二姓李,走路时身体前倾总是毛愣愣的,平时我们都叫他毛愣。不仅走路慌慌张张的,学习也一样。现在临时大哥叫他“二慌”,大家认可。老三是女生,个头不高,微胖,大哥说叫她珍珠,大家都鼓掌,非常认同,说不清是白胖儿圆圆的脸,还有那明眸亦或浩白的牙齿,反正叫她珍珠最恰当了。她很少说话,长长的刘海儿,总给人一种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的感觉,一幅羞羞的样子。老四姓张,我们从小学就同班,高个,一米九多,人很弱,小学时班里的男生都熊他,一撞就倒。因为弱没有脾气,大家就叫他“胎里晃”。还有一个顺口溜儿:胎里晃,大稀松,干啥啥不中。不过学习好,人品也好,大哥叫他“弓长”,太生动了。因为大个,有点水蛇腰,侧面看就是一张射箭的大弓,还是大哥有才。我最小,老五,也有代号,不好听,还是称呼“我”吧。我们在路上是这样排序行走的。
天微亮,路还是可以看清的,湛蓝的天空上还有许多稀稀拉拉的星星。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,大家说说笑笑,走过来,天也大亮了。面前就是老道山,是当地的名山,进入山谷再行一会儿,听见溪水哗哗响声。是一条很小的溪流。迈过对岸有几块巨石,大哥说在巨石上休息一会儿。举头看时老道山果然名不虚传,晨曦中更加险峻,加之我们之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山,在心里产生一丝恐惧。对面是四头山,也一样的巍峨,是一排四个高山头儿。大哥给我们介绍溪水的源头,在半山腰处,有一个千军万马也喝不干的古井,相传是秦开所挖,水是从那里流下来的。我说去看看,大哥说没什么好看的,只是一个小水坑,周围摆了一圈石头,别的什么也没有,我也就作罢了。
大家用小溪的水,简单的洗一洗,吃点干粮,是前一天买的饼干。快看,珍珠在我们后面大叫一声,我们都转过头来,嚯,谷口被一大团雪白的棉花一样的云给塞了进来,翻腾着滚滚而来。真没见过这种阵势:上顶天,两侧包住了大山,直接向我们压了过来,没一点声响。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,经验丰富的大哥也没见过,我们都一言不发,静静等着被撞翻或压趴下,当劈头盖脸砸向我们时,他又虚幻起来,细濛濛的雾丝喷在脸上,整个人都舒爽得要化掉一样。雾丝沁入肺腑,凉冰冰甜滋滋的,五脏六腑瞬间也清凉个透,原来是雾,一下把我们包裹得严严实实。大山、小溪什么都不见了,只有我们五个人和几块巨石能看见,与刚刚的惊怕,现在反倒觉得安全了。“出发”,临时大哥叫一声,我们又向前行进。我看见大哥接过了珍珠的大包,我也从她肩头抓过另个书包,她拉一下,回头看我一眼,随即松开了手。前面的路越来越陡峭,湿漉漉的石头,脚下开始打滑。大家都小心起来,说笑声渐渐稀少了下来,雾幕下非常凉爽。虽不是汗流浃背,但也都气喘吁吁了。现在才真正向上爬,上面没有几米的距离,在最后面的我就已经看不见大哥和二慌的影子。时不时大哥喊着注意安全,才知道他就在头上的前方很近。在浓雾的笼罩下,不知道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。一路上有多少好风景,也都错过了。不知爬了多久,大哥说快到顶了,到了顶其实并非山顶,而是这一段路的顶,之后是一条斜向上方的盘山小路。大哥说千万小心,左侧是万丈深崖,我们愈加小心的紧跟着他行进,峰回路转,天亮起来,雾薄了许多,山坡上的灌丛和路下的陡坡都清晰可见。忽然我看见了太阳,在雾里,可以直视,有如银盘,白亮亮的。再转上一层,天晴了。此时,我们也来到了盘山路的最高处,原地休息。
随着最后一团残云漂去,眼前,霍然显现出云海奇观,就在我们脚下的山谷里,一团一团的白云在脚下的半空中翻腾、滚动,如水中浮动的冰山。“这是仙境吗?”珍珠感叹道。临时大哥诗意也上来了,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……”
山只是云海中一个个孤峰,虽不高大,但都显现着灵气。临时大哥说山上有杨六郎的马圈,还有长城和还有道观遗址。于是我们好奇心又动起来,去看看,二慌和弓长怕累就地休息,我们三个上去。我以为看见的山峰就是最高峰了,谁知爬上去才发现前面还有更高的山,结果又翻了一道山峰,才看见主峰。虽然不太远,但我还是有点儿后悔,都到这里了,还是上去吧!大哥自然是不累,珍珠居然也表现出不累的样子,真是小看她了。
说是杨六郎的马圈,其实就是一溜石头围成的一个大大的圆形,没人能说清楚,到底是什么建筑遗址,也许是一个山寨遗址什么的,真是看景不如听景。其实老道山是一个平顶山,上面是一片高山草甸,草甸中间有一条石头墙趾,东北方而去,传说是燕长城。相传生产队时,这里曾经种过地,这都无从考证。也许还有更多的故事,比如“梦回吹角连营”的大营,后来才知道宋朝没到东北来过,何来的杨六郎的马圈。至于道观,也是断壁残垣,好在院落还算有形,在山前方的一处陡崖下面。我们虽然在主峰上,但至高点在山顶的最西端,好像平房上的一个烟囱。无限风光在险峰嘛,在平顶上转了一会儿,我们又登上了至高点——烟囱顶,传说这里是红山先民的祭坛,也许只有地上散落的古陶片能证明了。
果然,烟囱顶的风光无限,尤为观望云海。同样是云,在地面仰视多为平静的乌黑的,而俯瞰时,则不然,那涌动着、奔腾着,在光阳下银白色,有点儿刺眼。一团团的白如棉重重叠叠,翻腾滚涌。从远处流进峡谷,然后疾驰而过,在两山相连的地方,形成了壶口。云在那里喷涌而下,犹如瀑布,直跌下去,甚为壮观。我试图想听听那巨大的排山倒海般轰鸣之声,加细加细再加细,自己的呼吸声都成了噪音。于是屏住气,引长脖颈,侧过耳朵,真的没有半丝声响。好的风景还是亲自体会才更加美好。
好像没用多少时间,远处的云海就这么奔腾而去,留下的浮云变得松散,团与团间又丝丝缕缕的连着,透过丝丝缕缕间是清澈的人间景色。有房屋、农田、小溪、羊群和树木,这是静与动的组合,书画出一幅清秀的景象。
此时山已全显现出来,高高低低,远远近近。稀稀拉拉的云团还向山口流去。珍珠感慨道:“人在云里云是雾,人在雾外雾是云。”“精辟”,大哥点赞道。“会当凌绝顶”大哥的诗情又上来了,“一览众山小”珍珠和道。此时,我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乎乎的跟屁虫,有点多余。
时光如梭,十几年后,我又故地重游。时间节点都相同,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,路早已消失在农田和杂草中,灰蒙蒙的雾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,虽然也是湿漉漉的,但吸进喉咙却像吸了干粉一样呛人,还糊嗓子,也许这就是PM2.5。从山上俯视云海,也是灰蒙蒙的,流动的云向山谷飘去,仿佛水上飘着一片片泡沫板儿,虽然在流动,但却像死一般平静,其实这就是雾霾天气。
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今天,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有了成就。早年的雾回来了,所以今天的雾才这么纯洁美丽,深吸一口,直沁入心脾,凉凉的,甜甜的。去花灌丛中看蛛网一样的晶莹剔透……
老道山上远古的传说和马圈、长城、道观、古井、刻字……老道山上有多少美幻的雾。
休假时我还要去老道山看雾。
来源:青龙山中学
文:刘中山
图:网络
编辑:马凯月
初审:李子阳
审核:李文静
终审:于洪峰
王爱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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